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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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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想了好一會兒才揉著裙裾上繡著的牡丹花,輕輕道:“二姐姐,我都知道了......”

沈采薇看著她這模樣也心疼,還要再勸卻見沈采蘅已經扭過頭去——顯然是不想再說什麽。沈采薇只得收住聲,安靜的陪著她坐著,替她理了理有些亂了的頭發。

等到了家裏,沈采蘅的心情依舊有些低落,垂頭喪氣的回了西暖閣。沈采薇陪了她一路,見她回了屋子才稍稍放心的往裴氏那邊去。

裴氏這時候自然是還未歇下,見了沈采薇進來,免不了多掃幾眼,隨口問道:“三娘呢?”

沈采薇笑著應道:“她本也是要陪我一起來給嬸嬸你問個安的。只是一整日的,她也累著了,我就勸她先回去休息了。”

裴氏聽了這話便點了點頭:“很是,你們小孩家的正在長身子,可不能累著。”說著又把沈采薇招到跟前來,摸摸她的肩頭道,“你也是,這時候也不能總熬夜,累著了就不好了。學習的事,也不急在一時。”

沈采薇心下微暖,抿了抿唇,輕輕應道:“我知道的。”

裴氏想了想,又問她道:“上回李七爺家的那個公子,你也見過了,覺得怎麽樣?”

沈采薇一下子就楞住了,她也不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聽到這話會是什麽模樣,只得低著頭應了一句:“還好。”面上應景得顯出一點紅暈來。

裴氏本就很是喜歡李景行,這會兒見她這個模樣,心裏邊也定了下來。她知道沈采薇是個心裏有成算的,聽到這裏必也清楚這裏面的事,擡手摸了摸沈采薇的頭,輕聲道:“你也別多心,在我心裏邊,你和三娘都是一樣的。我本也是想要把你多留在身邊幾年的。只是你爹爹想你了,要接你入京,我和你祖母就想著先替你定下親事,也好放心些。”

裴氏一貫不怎麽著調,可是這會兒說起這事來卻是十分體貼周全,顯然是在心中斟酌了許多。這話既是照顧了沈采薇的心思也是為著渣爹留了顏面,全了沈采薇和沈承宇的父女情面。

沈采薇知道,這是因為裴氏真心疼愛自己,這才會這樣仔細小心的照顧著自己的心情。裴氏這樣的小心和渣爹一對比,哪怕是沈采薇都覺得眼睛有些酸。她不由得撲到裴氏懷裏,啞聲道:“我心裏邊,您和我娘也是一樣的。我也好想一輩子都留在您身邊呢。”

裴氏被這話說得眼一紅,險些掉下淚來。她低了頭,見著沈采薇還和小時候似的窩在自己懷裏,乖乖的,便又想起她小時候——就那小小的一團兒,抱緊了都怕揉碎了。

裴氏心中亦是酸楚,一顆心就像是浸在酸水裏似的,說不出的難受。她忍不住伸手摟住了沈采薇,靜坐著好會兒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輕聲笑道:“都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哪裏有一輩子呆在我身邊的道理?”她摸摸沈采薇的頭,又和她說了些體己話,“你別多想,好好準備結業禮。待得明年摘了魁首,也好叫你爹爹知道:他有這麽一個好閨女。你繼母那裏,也別怕她......”

裴氏心裏憋了好些天,這會兒說起來自是有操不完的心,絮絮叨叨的。

沈采薇卻不覺得煩,反是覺得心裏溫暖又不舍,乖乖的窩在裴氏懷裏聽著她的話。

☆、88 買香

第二日是休沐,沈采薇因為夜裏睡不怎麽好,幹脆一大早的從床上起來。她令綠焦拿了棋盤來,一個人把昨日的棋局給擺了出來。

昨日的棋局本就是李景行有意指導她,沈采薇這樣一邊擺一邊想著,果是又有了一些心得體會。她不由自主的帶入了李景行的棋路,琢磨起那每一顆棋子的用意,不知不覺得便入了神。

故而,沈采蘅來找人的時候就瞧見了手握棋子,正坐在棋盤前沈思的沈采薇。

因是在家裏也不很講究,沈采薇也不過是梳了個偏墮馬的發髻,從側邊望過去正好可以看見左邊的髻間插了一支金墜角的小偏簪,點綴在烏黑的發間,靈動而精致。她身上穿了件櫻黃色薄緞長褙子,裏頭是白色的中衣,窗外暖融融的陽光照下來,把她整個人都籠在裏面,便是連五官的輪廓都顯得柔軟起來,更添幾分溫柔婉轉。

沈采蘅心裏頭本還有些記著沈采薇昨日的話,今日見到她這模樣,不知不覺的心裏也軟了軟,上前攀著沈采薇的手撒嬌道:“二姐姐,你怎麽一大早的就在擺棋盤了?你這樣勤奮,叫我這樣的可怎麽活?”

沈采薇這時候才緩過神來,聽到這裏只是一笑:“勤奮又不是用來比的。你若想要更好些,自是應該自己知道用功。若是喜歡悠然自在的,就更不必去管別人如何勤奮了。”

沈采蘅也知道是這麽一個理,嘟著嘴點點頭,然後又眨巴眨巴眼睛道:“二姐姐,我想去買一點兒制香用的香料,你陪我去吧?”

沈采薇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忍不住笑了:“我瞧著你是這些日子玩得心野了,又想著出門玩。”

沈采蘅吐吐舌頭,再接再厲的撒嬌道:“陪我一起去嘛,二姐姐......”她故意把聲音拉得長長的,末尾處就好似是塗了一層的蜂蜜一樣甜蜜。

沈采薇只得跟著她一起起身,應了下來:“還是要先去和嬸嬸說一聲才好。”

沈采蘅連連點頭:“嗯嗯,我這不是拉你去上房吃早膳嘛。你一用心就忘了時辰,是不是都忘記早膳這回事了?”

沈采薇被她這樣一打趣,面也有些紅,戳戳她的面頰道:“再沒有比你更機靈的了。”話雖如此,沈采薇心裏卻是稍稍安心了些——沈采蘅現今也算是神色如常,想來昨日的話也是聽進去了。

於是,她們兩姐妹便手牽著手一起去上房給裴氏請安。

裴氏見她們這邊親近,心裏再沒有不高興的,面上帶了點笑影子,問道道:“今日我讓做了金絲燒麥,你們兩個都喜歡吃的。”

沈采蘅拉著沈采薇湊過去,嬌聲道:“娘,我等會兒想要出門去買些香料,好不好?”

裴氏瞪她一眼:“哪家的姑娘像你似的,整日裏的往外跑?這些東西,讓下面的人去買便是了。”

沈采蘅只是笑,面頰兩邊的梨渦淺淺的,仿佛盛著晨光:“制香的東西,從來都是差之毫厘失之千裏。下頭的人怎麽能替我挑呢?娘,你就讓我去吧......”她眨巴眨巴眼睛,甜甜的奉承道,“我就知道娘你最疼我了,等我制了香,頭一個就送你。”

沈采薇受不住沈采蘅的撒嬌,裴氏自然也是受不住的。裴氏本來板著的面上終於忍不住的綻出一點兒笑來,偏還要強自忍著,訓人道:“現在知道我疼你了?哪一回我真攔著你了?都是快結業的姑娘了,還整日的不著調......”

沈采蘅乖的很,一邊聽著裴氏的訓,一邊和人吩咐道:“快端飯上來,娘吃了也好有精神繼續教我呢。”

裴氏再也忍不住了,笑出聲來:“你這鬼精靈的,再沒有比你嘴甜的了。”

沈采薇正好跟著落座,應了一句:“甜才好呢。嘴甜的人,吃什麽都甜,一輩子都是甜的。”

這話卻寓意極好,正是說到裴氏心坎裏了。她點點頭又睨了沈采薇一眼,正經道:“別說,我現下心裏頭放不下的也就你們兩個了。四郎是男兒,就讓你三叔自己去愁心好了,再怎麽也出不了大差錯。只是你們小姑娘家的,我好不容易嬌養得這麽大了,心裏頭總也放心不了。”

這事本就是沈采蘅的心事,她聞言微微怔了怔,很快便回過神來,轉過頭笑吟吟的勸道:“娘,你別瞎擔心了,都說‘姻緣天定’,好壞說不準早就定好了。”

裴氏拍了她一下:“說什麽胡話呢?這種事,就是要提著心,仔仔細細的挑才是。哪裏能夠隨便?”

正好早膳擺上來了,眾人便也都收了口,一起用膳。

沈采蘅思及顏沈君,心裏頭不免沈了許多,沒什麽胃口,只是喝了幾口燕窩粥又吃了幾個金絲燒麥。

裴氏自己喝的是首烏小米粥,顏色看上去黃橙橙的。她先是吃了幾塊蟹殼黃,覺得味不錯又令人夾了一塊給下頭的兩個姑娘。

沈采薇和沈采蘅自是都吃了。這蟹殼黃倒不是真用蟹殼做得,只不過是酥餅,外頭像是蟹殼似的,故而叫做蟹殼黃。這酥餅本就分了鹹甜兩種餡兒的,這一回做得是甜餡兒的,又有棗泥和豆沙的,分別擺在兩邊。沈采薇吃的是豆沙餡的,吃著外頭酥皮脆軟,裏頭餡兒甜蜜,正應了時人那句“未見餅家先聞香,入口酥皮紛紛下”。

待得膳後漱口畢,裴氏從丫頭手邊接了帕子按了按嘴角,問沈采蘅道:“怎麽瞧你沒胃口?”

沈采蘅只是道:“昨日在若惜家裏吃了好些東西,早上起來便沒什麽胃口了。”

裴氏摟著她,摸摸頭道:“下回叫人給你瞧瞧——你這胃也該養一養,一會兒吃得太多,一會兒又吃不下,可不就是叫人愁心嗎?”

沈采薇低了頭偷偷笑開了——裴氏這話聽上去倒更像是打趣。

沈采蘅厚著臉皮不應聲,只是道:“娘你先歇會兒,我和二姐姐出門去買香料,等回來了,我再陪你說話。”

裴氏拍了她一下,擺擺手道:“得了得了,你左右是個坐不住了的,快去了,別在我這兒擋眼了。”

沈采蘅又撒了好一會兒的嬌,直把裴氏哄得笑逐顏開這才拉著沈采薇往外走。

沈采薇捏捏她的手,忍不住問道:“你都想開了?”

沈采蘅搖搖頭:“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事還是等明年再說吧。”因邊上有人,為了不叫話傳到裴氏哪裏,沈采蘅的話也是半遮半掩。

沈采薇卻聽的清楚:這話的意思卻是等明年顏沈君的會試成績出來再做打算。沈采薇也知道她是個和裴氏差不離的實心眼,聽到這裏不好再狠勸,便點點頭轉開話題道:“你要調什麽香啊?”

沈采蘅聽到這裏便露出一點兒笑來,得意的道:“嗯,我要調一塊寧神靜心的,好配著看書寫字什麽的。等我調出來了,二姐姐你先試一試。若是好的話我再送些別人。”

這個別人自然是顏五。

沈采薇聽到心裏頭不免有些冒酸水——自家妹妹都快成別人家的了。她故作氣惱的捏了捏沈采蘅的面頰,雙頰鼓著:“你這喜新厭舊的,我都成了試香的了!”

正好到了馬車停著的地方,沈采蘅連忙轉開話題道:“二姐姐,咱們先上馬車吧?”

她們兩人先後上了馬車,這才稍稍消停了一些。

沈采蘅討好似的給沈采薇倒茶,還遞了一盤棗泥糕來,接著說道:“我今兒想去四香居,聽說哪兒有些外國的香料呢。很新奇的!”

沈采薇纖秀的長眉蹙了蹙,打趣道:“你這兒都還沒把大越的香料給弄清楚,這就惦記著外國的了?”

沈采蘅權當沒聽見,接著道:“我聽說那個四香居的老板是咱們江南的首富徐家的當家,他們的香料都是要上貢宮裏頭的呢。”

話聲落下,馬車正好停下,只見那家四香居占了一條街的三個門面,不僅大而寬,上頭還有貴客休息的雅間,闊綽的簡直不像個香料店。上頭的金邊的木制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了“四香居”三字,鐵筆銀鉤,真真的好字。

見著是女眷來,店裏頭便來了個穿著得體的姑娘來招呼。

沈采薇忍不住開口問道:“這匾的字是誰寫的啊,這般的好字,想來也是大家,只是我卻是從未見過。”

待客的姑娘聽到這裏,不由抿唇一笑,露出一點兒自得來:“是我們老板寫的呢。”那姑娘一邊笑一邊引著她們進門上了樓上的雅間,端了茶盤奉茶上來,這才開口問道:“姑娘們要買什麽?杜衡、丁香、蘇合、麝香、安息......我們這都有。”她一口氣清清脆脆的把一連串常用的香料給報了出來,就和酒樓的小二報食單似的,又道,“只是姑娘家的不好碰麝香,倒是可以看些別的。也有制好的香包,手藝上乘,可要瞧一瞧。”

沈采薇低頭抿了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茶香溫潤。這樣的店面,這樣的招待,這樣的茶,想來這裏的香料必也是貴的很,要不然還真收不回成本。

沈采蘅也沒來過幾回,不免很是好奇,報了幾個名字道:“你讓人拿來我聞一聞,看看好不好。”

☆、89 手串

沈采蘅來之前早就已經把要買的幾種香料列好了單子,一一試過之後便知道這裏的香料質量的確是上乘。她本就是簡單直接的性子,也沒再問這問那,幹脆的讓人照著單子把東西包起來。

零零碎碎的東西,分量上頭雖不多,但是拿上來的賬單上面的價格卻高得很。

沈采薇抿了口茶,往那呈上來的賬單瞥了眼,不由得又低頭喝了一口茶——沈采蘅和裴氏簡直是一個性子,都是個傻白甜,就這麽一會兒工夫,幾百兩銀子就被她給灑出去了。

沈采蘅灑錢灑的很滿意,又來回的認真瞧了一遍托盤上的香料,隨手一擺就令人結賬。她心情好,嘴上便帶了笑,說道:“若是用得好了,下回我還來你們家。”

那招待她們的姑娘自稱是叫容九娘,乃是四香居的二掌櫃。她看上去不卑不亢,聽到這話也不過是在面上露出一點兒矜持的笑意來,語聲溫溫的應道:“兩位姑娘盡管放心好了,走遍整個松江城,再沒有比四香居更好的香料店了。”

沈采薇聽到這裏心中一動,輕輕的擱下茶盞開口問道:“那你們這可有奇楠?我倒是一直想著要做一串沈香手串。”她自己自是用不著的,只是沈老夫人虔心禮佛,沈采薇心裏頭不免惦記著。

沈香亦有不同的種類,奇楠乃是其中最為珍貴,質地溫軟,香氣清遠,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香料。

容九娘似是遲疑了一會兒,很快便笑著應聲道:“不瞞兩位姑娘,店裏確是有一塊奇楠。只是早前已經有人訂下了。若是小姐想要,下回我替您留意著。”

話雖如此,這樣的香料,想要再遇上卻也不知是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沈采薇本也沒抱太大希望,只是想著竟是與這麽一塊香擦肩而過,甚是可惜。不過她到底不是究根尋底的性子,聽到這裏便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好吧。”

沈采薇和沈采蘅一起悠閑的用過了茶水,等沈采蘅的香料全都收拾好了,便一齊起身準備回去。

沈采薇重新把面紗帶上,正準備要牽著沈采蘅的手下樓,忽而見到一個小女孩從邊上的雅間跑出來。

“送你的。”那小女孩擡著嫩生生的手臂,有些吃力的將一個木匣子遞給沈采薇。她的肌膚白嫩的如同牛奶,仿佛掐一掐就能生出水來,雙眸就和烏黑的長發一樣黑沈沈的,仿佛是暗夜裏流淌出來的河水。這樣正面對著看,她的五官就像是冰雕成的一樣,有一種稚氣而精致的美麗,只是悅耳的聲音裏不知怎的帶著一種古怪的韻味,聽上去怪怪的。

沈采薇吃了一驚,遲疑著接過那木匣子。她想了想便在那女孩的目光下打開木匣,正好看見了木匣裏面的那一串黑奇楠手串。

奇楠亦有不同的顏色,其中黑奇楠最為稀罕,沈采薇也沒正經見過幾回。

沈采蘅在旁見到了,不由自主的“啊”了一聲。她低頭去看那小女孩,忍不住問道:“這是誰讓你送的啊?”之前沈采薇還想著要雕一串黑奇楠手串,這一出門就有人送來,未免也太巧了一點吧。

那小女孩穿著一件水紅色繡金邊的長襖,上面繡著大朵的西潘蓮,鮮妍而明艷的花卉更襯出她面上那冰霜似的冷淡神情,好似被烈火包裹的冰像似的。她並沒有理會沈采蘅的問話,只是淡淡的把眼神投向站在一邊送客的容九娘身上。

容九娘一貫冷靜的面上亦是帶著掩飾不住的驚詫之色,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側頭去和沈采薇解釋道:“這是我們東家的貼身丫頭。既是她親自把手串送來,想必也是東家的意思。”她對著沈采薇彎身禮了一禮,很是誠懇認真的道,“先前姑娘讚了東家的字,想來東家也是覺得知音難得,這才特意令這丫頭送了手串來。”

沈采薇尷尬的很,想了想後還是把木匣子推了回去:“這樣珍貴的東西,哪裏好白拿。”

容九娘卻不敢接,連聲道:“姑娘這是為難我了,今日姑娘若是不收了這匣子,明日我必是不能在這做事了。”

沈采薇只得拿著那木匣子站在原地,一時間亦是有些進退維谷。

沈采蘅這時候便插了一句:“二姐姐,要不你就收了吧。實在不成,回頭把銀錢送來,也算是你買的。”

沈采薇瞪了她一眼,想了想後卻也只能把木匣子收了下來,又溫聲和容九娘交代道:“我回去之後會讓人把銀子送來的。”

這黑奇楠木串的質量和大小比沈采薇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少說也要幾千兩。沈采薇的本就沒多少積蓄,一下子就要被這手串給挖空了大半。

容九娘猶豫了許久,眼睛不自覺的往邊上那合著門的雅間瞥了瞥,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的應承了下來:“姑娘若一意堅持,我會替姑娘把錢送去給東家的。”

沈采薇稍稍安心了些,只得安慰自己——千金散盡還覆來。再者,她馬上就要回京去了,送串好一些沈香手串給沈老夫人,也算是她做孫女的孝心了。

見著沈采薇收了木匣子,那紅衣女孩也沒多呆,悄無聲息的便跑回了邊上的雅間。

沈采蘅好奇心重,本還要探頭去看看那個所謂的東家長得什麽樣,結果卻被沈采薇扯著袖子給拉了回去。

人前總是教育妹妹,等兩人都坐上馬車了,沈采薇才蹙眉開口道:“人家既然不露面,總是有他的道理。你這樣貿然湊上去,豈不是太不禮貌了?”

沈采蘅嘟嘟嘴,搖晃著沈采薇的胳膊小聲道:“二姐姐你得了他的厚禮,自是替他說話。說起來,你就不好奇,他生的什麽模樣?既是四香居的東家,想來也是徐家的當家。聽說徐家家財萬貫,金山銀山堆滿了呢。”

沈采薇實在拿她沒法子,認真而直接的應了一句:“我確實是一點也不好奇。再如何的金山銀山都與你我無關。且那徐當家藏頭露尾的,又這樣送了重禮來,我總覺得有些危險。”

沈采蘅吐吐舌頭,嬌俏俏的笑了起來:“那他一定想不到,他送了一回禮,倒叫二姐姐你疑上了。”

沈采薇捏了捏她的面頰,笑罵道:“就你話多,還是想一想要怎麽制香吧?”她心裏琢磨了一下,覺得回去送還了銀錢之後想來也不會再與那人有什麽交集,倒是心安了許多。

她們兩人不知道的是,四香居二樓上的雅間上,正有人坐在窗口看著她們的馬車緩緩離開。

光從窗口照進來,正好可以清晰的看見那男人若刀削一般的下顎和堅毅的唇角弧線。他目光定定的看著馬車離開,慢慢的,他唇角的弧線漸漸軟了下來,顯出微微的笑痕來。

那紅衣的女孩就侍立在他身側,面無表情,就和一個精致華美的人偶似的一動不動。

男人漫不經心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伸手摟了女孩到懷裏,修長的手指按在她的烏黑的長發上,聲音輕輕的:“葵姬,你是不是也覺得很漂亮?”他就像是在念詩一樣,輕而緩的笑著道,“就像是一朵白色的花,好像還帶著光,花瓣小而薄,輕輕一揉就會碎了。就和你一樣。”

葵姬這名字倒不像是大越的人名,反倒更像是倭人的名字。那女孩聽到這話,嬌小的身子不由的輕輕顫了顫,緊緊咬著唇,哪怕唇上咬出了血印子都沒出聲。

男人卻沒在意懷中女孩的動靜,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不在意這個。他一手摟著女孩,一手拿著酒杯慢慢的飲了一口酒水,沾著酒液的薄唇上笑意越發冷淡刻薄,聲音卻柔軟到了極點:“你是紅色的花,她是白色的花,聞上去就不一樣呢。也不知道嘗著會怎麽樣?”

葵姬聽到這裏,身子顫抖的越發厲害了。她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兔子,瑟瑟的在猛虎的利爪下顫抖,不敢掙紮也不敢逃跑。

男人仿佛這才察覺到她的顫抖,不禁又笑了一下,把剩下的半杯酒餵給懷中的女孩。他的聲音溫柔得讓人毛骨悚然卻如同無形的絲線一樣緊緊的纏繞著人:“別怕,別怕......我最疼的肯定是你。她都已經過十歲了,是大姑娘了,一定比不上你嬌嫩。”

他說到這裏,似乎也為自己這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興趣感到詫異,垂眼輕慢一笑,隨手將手邊的一點兒奇楠木屑丟到香爐裏。一時間,整個雅間都是那淡而幽遠的清香。

這個時候,李景行正在沈家的小書房裏頭陪著沈懷德下棋。

天知道,他本來是打算借著昨日那盤棋的名頭來找沈采薇下棋順便“培養培養感情的”。結果來了沈家,先是聽說沈采薇出門去了,然後就被未來的舅兄沈懷德拉去下棋了。

李景行昨日那兩盤棋下的高高興興、心潮澎拜,今日這一盤棋卻著實是下的戰戰兢兢——也不知道是該贏還是該輸。

這若是輸了,沈懷德瞧他沒本事去找沈采薇或是沈家長輩進“讒言”怎麽辦?這要是贏了,對方惱羞成怒說不準又要給他苦頭吃。

李景行面上不動色聲,心裏卻苦惱到了極點,手上捏著棋子也不知道要如何落子。

☆、90 沖動

沈懷德與李景行同年。

他與大部分的同齡人都不一樣。大概是因為身世的緣故,沈懷德少時就十分刻苦,常常閉門苦讀,不僅耐得住寂寞也受得住清苦。等到了同齡人也開始閉門苦讀的時候,他又跟著師長在外歷練,常年不著家。這一回他也是難得抽出空閑的時間在家休息一段時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知道了上頭長輩們的打算後,又撞見送上門的李景行,他自然是要好好考量一下。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的在黑白膠著的棋局上掠過,隨意捏了一顆白字在手上摩擦,只覺得手心處溫滑。隨即,他便把目光投向對面的李景行,面上的笑容親切而溫和:“二娘她們好似買香料回來了,這棋一時也下不完,不若我們一起去看看?”

李景行本就被這一盤棋折磨得不行,剛剛下定決心要好好下,這時候忽然聽到這話幾乎立刻就要脫口而出一句:“好啊。”只是,他到底在李從淵那裏吃了不少虧,很快便默默的把話咽下,很是違心的應了一句,“男女七歲不同席,我這樣貿貿然的過去,總是與禮不合。”他很清楚:所有的哥哥大概都不喜歡自己的妹妹被人覬覦。

李景行本就容貌出眾,這樣克制而有禮的樣子便如窗外的翠竹松柏,風光月霽,叫人生不起半點不喜。

沈懷德果然是對他的回答很滿意,輕輕松松的把手中的棋子丟回去。他伸手拍了拍李景行的肩頭丟了一個甜棗給他:“你我兩家乃是世交,很是不必計較這麽多。”

沈懷德其實也不想把妹妹這麽早就訂給人家,只是他更不放心的是京中的父親。想來想去,李景行也算是門當戶對、人才出眾,看上去很有些真心,還是早些定下來的好。今日之所以會拉了人來下棋,不過是要叫李景行知道——雖然沈采薇上面父母皆是靠不住,但總還是有個哥哥在。

李景行聞言便也跟著站起身來。他心裏對著去見沈采薇這事十分期待,面上卻半點不顯,只是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衣冠,適時的轉開話題道:“世兄是打算三年後再下場考?”這一次的鄉試沈懷德因為在外游歷沒有參加。所以,若是他打算三年之後下場科舉的話就要從鄉試、會試、殿試一路考過去。

沈懷德聞言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應道:“我這些年在外歷練,見了許多事,也確是時候靜下心看一看書、作一作文章了。行百裏路,讀萬卷書,為的也不過是一登天子門。”他說到這裏,側頭看了李景行一眼,眼神之中隱約含著什麽,語氣漸漸鄭重起來,忽而拱手一禮道,“還望來年能與賢弟一起入金殿。”

李景行拱手還了一禮。他頭上束著玉冠,烏發如墨,姿態儀容美得如同一幅剛剛繪成的水墨畫——潑墨之下依舊有一種清雅的美感。他亦是鄭重應下:“當與世兄共勉。”

他們都是天資卓越、勤奮努力之人,放眼同輩之中少有人能與之媲美,無論面上如何溫和謙讓,骨子裏都是帶著少年的倨傲。若是有朝一日能夠同登金殿參加殿試,與對方這樣的對手較量一二,自是機會難得,令人神往。

這一場對話過去了,兩人之間的疏離感也淡去了很多,待到走到沈采薇那裏的時候,這兩人已經能夠輕松閑適的說起書文見解。

他們都是博覽群書、見識開闊之人,難得有機會碰在一起交流攀談,一時間都頗有收獲。

沈采薇正悶悶的坐在臨窗的書桌上看著手上花了大半積蓄買來的手串,忽而從窗口望見了這“和諧”的一幕,險些把手上裝著黑奇楠手串的木匣子給摔倒地上。只是,這驚詫不過是一瞬的事情,她很快便把木匣子交給綠衣讓她放好,自己小步跑了出門。

她與沈懷德的感情一向很好,問過安之後便直接問道:“三哥哥今日怎麽來了?”完全把邊上的李景行給丟到一邊了。

沈懷德很是受用妹妹這樣的親近,伸手拍了拍沈采薇的肩頭,緩緩的微笑起來:“哥哥來看妹妹,需要什麽理由?”他為人穩重,自是不會略過李景行的,很快便把話題轉過來了,“馬上就要結業了,你的棋藝可有長進?我聽景行說,似是還需再努力努力。”

沈采薇聽到這裏不禁又羞又惱,暗暗在心裏想著:李景行長了這麽一張清風明月的臉卻居然幹得出背後打小報告的事,果然心黑的很!她面上微微有些羞紅,長長的眼睫向上揚了揚,烏黑的眸子恨恨的瞪了李景行一眼。

李景行自覺無辜的很——他不過是說了昨日和沈采薇對弈的事情,關於沈采薇的壞話自然是半句都沒說過。不過,沈懷德畢竟是未來的大舅兄,李景行也只得默默的把黑鍋背起來了,默默的擡首望天。

沈采薇在沈懷德面前一向是個乖妹妹,偷偷瞪完人之後也只能乖乖的回話:“我正在練呢......”只不過她大概是偏向於文藝,喜歡看書、喜歡練琴、喜歡畫畫、甚至也喜歡練字,但是像棋藝這種需要算來算去的東西總是很難喜歡上,練起了不免悶悶的,事倍功半。

沈懷德也拿她沒辦法,拉了她的手進屋子,無奈嘆氣道:“你自小聰明,學什麽都快,怎麽這上面就不開竅?”

沈采薇順口應道:“這不是‘七竅開六竅,一竅不通’嘛......”

話聲落下,她就被沈懷德拍了一下頭。

沈懷德一手握拳捂著嘴掩下笑意,剛剛拍過她頭的手卻按在她的肩頭,板著臉訓她道:“哪裏學來的話?自來只有弱者才會給自己找各種借口。正所謂天道酬勤,你若是真的用了心,自然能夠學得好。”

沈采蘅捂著頭,可憐巴巴的模樣,只好幹脆的認錯道:“是我說錯了。三哥哥,我會認真學的。”

她一邊應聲一邊眨巴著眼睛去看沈懷德。她的眼睫長而卷,被那淡金色的陽光一照,仿佛綴著金色的細末一般。下面的眸子就像是星子一樣亮,似乎會說話,眸光盈盈,哪怕是鐵石的心腸都要在那樣的目光裏軟了。

李景行難得見到她這樣嬌氣的模樣,不由得屏住呼吸,只是定定的看著她,連眼睛都不願意眨了。

沈懷德自是察覺到了李景行的異樣,他咳嗽了一下,然後把目光投向屋子裏擺著的那個棋盤,只是看了幾眼便笑起來了:“這是你和景行昨日下的棋?”

沈采薇點點頭,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早上起來擺著看了看,還沒琢磨出什麽就被三娘拉去買香料了。”

沈懷德幹脆上前幾步認真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頭去問李景行道:“既然下到一半了,不如下完?”

李景行聽到這裏,不由露出一點笑意來,就像是陽光把他整張臉都照得明亮起來。他微微笑著頷首道:“正有此意。”

沈采薇心裏也頗是希望能把這一盤棋下完。所以,她沒有異議的擺手做了一個“請”的姿態,認真道:“還請世兄指教。”

他們兩人對面而坐,重新拿起棋子。而沈懷德則是安靜的站在沈采薇的身後,看著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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